
櫻花漫天飄舞、楓葉尚未轉紅,
我在季節更迭之際到訪溫哥華,展開為期一個月的實習教師之旅
對於在台灣教育制度下土生土長的我,這一個月無非是巨大、強烈的衝擊,儘管我已在行前將當地教育制度溫習透熟。
Gladstone Secondary School 是我此行所待的學校,位在溫哥華的東區。加拿大的 “Secondary School”,其實就是我們的國中與高中,從 Grade 8 一路至 Grade 12。學生們畢業後,一部分直接進入就業市場;另一部分選擇繼續升學者,則以就讀研究導向的大學 (University) 或是實作導向的學院 (College) 兩大面向發展。

每天進 Gladstone 校門前,都要先經過這塊大大的帆布。上頭的話是校長為學校立下的標語,也是教師對學生、教師對自身、更是學生對學生的提醒。Gladstone 期盼學生守住本分,進而發揮自主自發的精神,盡情揮灑創意。最後一句 “You are the reason we are here" 更是充分落實學生本位的教育理念。

近一個月在 Gladstone 的日子,每天早上8:40 跟著學生一起上班,下午3:00 再跟著學生一起下班。是的,溫哥華的中學生們,比台灣學生晚一個半小時上學,再比台灣學生早兩個小時離開校園。

仔細一看,會發現 10:00~10:25 時有段 Silent Reading ,學校規定,這個時段是學生們閱讀課外讀物的時段。我特別喜愛這個空堂,每看著班上學生到教室圖書區選擇書籍時,便能從他們的選擇中對其專業與興趣略之一二
究竟一天只有四節課的校園生活是怎麼運作的呢?和台灣學生們以固定班級的上課模式不同,溫哥華的學生們基於高中便開始自由選課之故,以「跑班」的方式運作課堂。也就是說,溫哥華的中學生們就如同台灣的大學生,要在指定的時間前往指定的教室上課,因此學生也較沒有所謂「班級」的概念。
而在每堂課 80 分鐘的教室裡,可以發現學生們各個幾乎是全神貫注的。大概也是睡眠夠充足的緣故,我鮮少看見面露疲態、打瞌睡的孩子們。三點放學後,學生們便能自由運用時間,就我的觀察,一部分孩子會去速食店、咖啡廳打工、另一部分從事課餘休閒,年級較大的孩子則會完成實習被交付的任務。

至於高中生為什麼要實習呢?在溫哥華的學生們,十一年級時可透過學校申請,針對自己未來想從事的職業進行科目實習,舉凡廚藝、彩妝、機器人、木工……學生得以依照興趣申請他們喜歡的實習課 (intern program),作為未來職涯參考依據,如此一來,也能避免進入大學後才發現心目中的科系與現實相互背離的情況。
一次與學校的特教老師 Lind 深入聊天,她說了一段讓我難忘至今的話:"We have no exams and no grades, we only do passes or fails. We don’t judge students, we only teach them to be sensitive and critical. That’s what teachers do."
現在的溫哥華,已逐步廢除考試制度,試圖透過實習、實作的方式,讓學生展露屬於自己的人格特質,以落實真正的「因材施教」。為師者該做的,不再是以具體的數字成績來評斷學生,而是以「通過」或「未通過」作為門檻,還給學生批判性思考的空間。
回想起中學時期的我,在高三考學測前,「循規蹈矩」就是我一如既往地學習模式。那時的我相信,唯有我的成績越高、越符合師長期待,我對於未來的選擇,才會更寬廣自由。至少在我收到大學入學考試成績單前,我好像沒有完整地思考過我的未來,但這樣的情形,在溫哥華,是不被允許存在的。

Chris Parker 是 Gladstone 的校長,初次見面,校長就給了我一股電影魔法師的學徒 (The Sorcerer’s Apprentice) 裡,Nicolas Cage 飾演的千歲魔法 Balthazar Blake 的古靈聰慧感。在與我們這群來自台灣的實習教師於校長室內對談時,他向我們解釋了加拿大近年課綱的轉型。
從 1950 年以來,卑斯省的課綱轉型始終脫離不了厚厚的課綱與繁瑣的教學流程。在 2017 年,課綱終於以一頁的 A4 紙闡述完畢所有概念。"Personalization"(適性揚才)是被置放於課綱正中間斗大的字眼,校園內的學生必須要有多一點的選擇 (Choice)、多一點的彈性(Flexibility),這才是學習該有的樣貌,校長語帶自信的說道。


除了瞭解當地教學文化外,身為實習教師的我,當然少不了上台親自為學生們授課的體驗。"ELL Class" 是我授課的班級,所謂 ELL,代表的是 “English for Language Learners",這個班級也就是過去我們所熟知的 ESL (English as Second Language) 班級。由於並非每位孩子的第二語言都是英語,政府近年來已逐步廢除 “ESL" 這項稱號,而以 “ELL"(以英語作為語言學習者)的稱謂取代。換言之,我的班級中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孩子,舉凡中國、台灣、法國、西班牙、荷蘭、巴西……,其中又以中國孩子為最大比例。

由於 ELL 班級的學生來自不同國家,英語也都尚未達到精熟程度,可以發現學生們彼此間的凝聚感又較一般加拿大孩子班級來的薄弱些。來自相同國家的孩子總是群聚在相同角落,除了課間禁說母語外,基於熟悉感,學生們幾乎還是以熟悉的母語彼此溝通交流。從校長與其他老師們口中聽得,即便在 Gladstone 這樣校園友善的環境裡,加拿大裔與華裔的孩子們打成一片的場景,仍是辦學願景的一大努力方向。
一開始的教學其實還算順利,但我始終有股無法進到孩子真實內心的感受。每當我在班級中提問時,終究只有一兩位較活躍、英語程度也較熟稔的孩子舉手高聲回覆。其餘的孩子雖全神貫注,眼睛直碌碌地盯著我看,也動手認真地抄下筆記,就是沒有過多的情緒。
我發現孩子們大概對於這位初來乍到的老師有著比課本知識外更大的好奇。尤其對來自台灣與中國的孩子而言,同樣流淌著亞洲血液的我,是既想接近、卻又不敢有所行動的心境。在與班級老師討論後,我們決定改變教學策略。於是我拋棄了事前精心預習的教材,開始以「生活化」的方式與這群孩子相處。
在一堂八年級的 ELL 課堂裡,我與各國孩子一起探討了不同國家的學校文化。每當我拋開「上」對「下」的教學方式,分想起自身在台的求學經驗時,孩子們便會出現主動與左鄰右舍攀談的現象。有人開始嘗試以英語向同儕闡述過去在家鄉的求學經驗,而每當我聊起台灣超長時數的上課時間與補習班文化,孩子們開玩笑地 “Thank God I’m here so I can spare some time for my girfriend! " 回應,更是逗得舉班哄堂大笑。
課堂中後段,我採取指導老師的建議,將學生依據國籍進行異質分組,而學生們之間相互交流的頻率也因此提高。「老師,我今天第一次和巴西的 Leonardo 講話,我好開心!」來自台灣的 Alex 實習即將結束時,留給我的便條紙裡這麼寫到。 “Miss Milly, please keep your Asian smile, I really like it." 來自中國山西的 Sandy 在某天的中堂休息時突然對我這麼說。
異鄉遊子,其實就是這群孩子們的真實寫照。大部分就讀 ELL 班級的孩子,父母大多留在家鄉打拼,班級中甚至有幾位孩子,就與一位由父母聘請、照顧他們起居的移工阿姨一同住在偌大的獨棟房子裡。對我來說,我實在無法想像,在這段極需父母關愛的少年期,甫到異鄉之時究竟需經歷多少心靈上的調整與適應;而在積極透入課堂的背後,又蘊藏了多少的文化不適應與水土不服。
在溫哥華這樣一個移民多元的城市,一座校園,其實也像極了一個小小聯合國。面對來自各地的學生,「跟隨學生的潮流,而學生也才會在你的教學實況裡成長」是我在此行學會的一大道理。比對加拿大與台灣的教育制度,各有優缺,自由至上的環境允許盡情發展,但難免會有過於放縱的案例;而管教甚嚴的教學看似完美,卻也蘊藏著過分壓抑的氣息。

最後一天前往 Gladstone 實習,從住處步行前往公車站的路上,櫻花滿遍人行道,伴隨微雨的清晨,像極了一場「春風化雨」。這趟溫哥華教育行,也許會是我生命中僅此一場得以在異國,以「為師者」教課的旅程紀錄,粉如櫻、也幻如此雨,讓人難以忘懷、更歷久彌新。
回想大學期間曾修習教育行政與比較教育,內容多半是乏味的理論與教育制度,無法切身感受實際的教育氛圍。但跟隨著你豐富的文字及照片紀錄,我可以用輕鬆、探索的心情,去了解國內外在課程安排與教學方式的差異,獲益良多!
讚Liked by 1 person
不論是在台還是加拿大,不變的都是老師對學生對那股無私呀!就和在講台上不斷發光發熱著的映儒老師一樣!
讚讚
其實,目前臺灣的教育現場也朝相同的方向,逐步改變中。只是,第一線的教師和家長,還需要點時間和空間去適應這樣的教學型態。
臺灣其實能接納多元文化,只是升學與就業的眾數,仍集中在熟悉、安心、舒適的單一價值觀。
妳的觀察很用心,描述很清楚,教育界可惜少了一位妳這樣的夥伴。
要下車了,先這樣。
讚讚